医院怪谭
【医院怪谭】
胡尔彤一向身强体健不知病痛滋味,健保卡上唯一的一格,是前回洗牙时用掉的。所以,她对最接近死亡的地方……医院,并不是十分了解。偏巧,这回她却非得进医院不可。
“尔彤,快点到医院来,仪袅要生了!”母亲的声音透过话筒残酷地刺进她尚未苏醒的耳膜。
胡尔彤对于外甥的来临当然很兴奋啦。只是正巧前夜高中同学来访,两人吱吱喳喳一整夜没睡,今儿个办公室里又忙,没能偷闲休息。晚上同事们吆喝着去唱ktv,回到家十一点半。好不容易上了床睡没半个小时,留在医院照顾姊姊的母亲就来电话了。她很想回答,“唉呀,生个小孩又没啥大不了的,我要睡觉。”但母亲的个性,她再了解不过了。真敢这么应话,她不跟自己闹个没完才怪。再说,姊夫去国外出差前,千叮咛万嘱咐:“一定哟!你也知道仪袅最容易紧张,有你帮衬(帮助),我安心多了。”一想到此,不得不回答:“我马上过去”
她摸黑扭开梳妆台的灯。睁开眼,忽然觉得镜子映出一个奇怪的影子。咦?那是什么?胡尔彤马上回头,内心不免有些慌乱。她小心地在墙角搜索,然后晃晃脑袋。啊!原来是自己竖起的一头乱发,在灯光下晃来晃去罢了。她擦擦额头滴下的冷汗:“真是自己吓自己”,她自言自语着,然后慢慢将脸转了回来,蓦然……“啊……”她的惊叫声达到了严重扰民的程度。 邻街几只流浪狗也随之狂吠起来……
“我好丑呀!”胡尔彤看着镜中的自己:两眼满布血丝,紫色的眼眶深陷,…真是可怕极了。不知道要怎么化妆才能盖得住呢?她就是“谢了妆,吓死你!”那种“美女”……
医院六楼妇产科的护理长大声喊着:“小王,快去帮忙!把608室的许太太推进产房。”第一天实习的王宝甜还来不及擦掉脸上的汗水,急急忙忙又往608走过去。实习前,她只听说过“金眼、银外,产科埋汰”,却不知道,忙起来能让人达到迷糊的程度。推床往产房的途中,她听着学姐在许太太一旁喃喃地说着一些毫无意义的安慰语。女人说出的话,往往毫无意义,却能不停地说。王宝甜也没话找话地问道:“学姐,为什么她们会一起生啊。”这是今晚王宝甜推的第四个产妇了。然而,话一出口,她就后悔了。她觉得这一问题与问:“为什么过年的时候,电视节目左调右转,都看到不喜欢的明星唱歌?”是类似的。显然,这样的问题,问不问,答不答都不重要,重要的是只要在说,就证明自己的存在了。
学姐瞪了她一眼:“我怎么知道啊,反正每次都是成拨儿往下一起生的呀!”学姐说得理所当然。“连生男生女都是一拨儿一拨儿的”这种说法出乎王宝甜意料之外:“怎么生孩子会传染吗?一个生就全部都生了?第一个生什么,接着就生什么?”“什么传染,又不是口啼疫、禽流感。”王宝甜纳闷地推着病床……其中,有什么弗洛伊德之类的理论吗?还是跟概率论有什么关系呢?哪个学科学得不好,遇到问题时,偏偏愿意往那个学科靠……
王宝甜推产妇进产房之前,一个五十来岁的欧巴桑(转借自日语,指中老年妇女)靠了过来。这个欧巴桑的五官和胡尔彤是“母样”与“子体”的关系,她便是胡妈妈。
“许太太,你也要生了?”有人问道。
“是……是的……” 那个许太太吃力地回答。
“我女儿也要生了耶。” 胡妈妈说。
“是……是啊……” 许太太应着。
“很难过,听说你先生两个星期前出了车祸,往生极乐了。你不幸的遭遇真是叫人难过得想哭啊。好可怜,好可怜!” 一妇人说道。
“是……是喔……” 许太太回答。
“听说你的胎位不正大概会难产,打算要开刀呢!好可怜,好可怜!”
“是……是啊……”
“开了刀还不见得保得住胎儿,真不幸啊!好可怜,好可怜……”
“是……是咩……” 许太太的回答都接近绵羊的叫声了。
“而且,说不定自己也有危险,真是太惨了!好可怜,好可怜……”
“是……咩……咩……”许太太开始挣扎,她咬牙切齿地想调整自己,但由于子宫收缩一阵快过一阵,使她痛不欲生。
“好了,走了。”学姐决定结束这“乌鸦嘴”妇人与许太太之间的对话,把产妇推进产房里。
“不要想得太多啊!说不定你很快就见会到你的先生了。那也不见得是件坏事。”产房关门前,胡妈妈这么说着……今天的对话真是有点邪门了。
胡尔彤拨了个电话给“专属”司机:“喂!王士豪,亲爱的,请你马上开车到我这里来啊。”嗲声请求,无疑也是胁迫的一种。这也是像胡尔彤这种“美女”特有的伎俩。为了更加符合美女的形象,趁这段时间,她又在脸上,精心“布置”了一番。
“吱—!” 王士豪刹车后,车轮下带起的尘土,再白一点,就好似胡尔彤扑在脸上的粉。几分钟后,一个精力旺盛的小伙子出现在胡尔彤的面前。一把抱起“美女”:“来吧,宝贝!让我用实力证明一下,我是多么的爱你。”王士豪喘着粗气说。
胡尔彤咯咯地娇笑着:“先别急嘛。姐姐要生孩子,我要上医院,你来载我去啦。”
“好啊,就当你要生孩子好了。”王士豪立刻像抱着产妇一样,将胡尔彤抱了上车,临了,还在她的脸上吧唧了一口。胡尔彤脸上的粉层明显少了一块……
由于已经过了探病的时间,医院的停车场也关了,王士豪只得将车子停在远处,让胡尔彤自己先进医院了。
医院的大厅兼作候诊室。门诊时间已过,大厅只留了两盏小灯,角落『安全出口』的牌子在昏暗中蒙蒙地发着暗红色的光。胡尔彤推开门进入大厅,见尽头的电梯门正在缓缓地合上……“喂等我一下啊!”胡尔彤大声呼喊着。随着她的小跑,高跟鞋与水磨石地面接触发出“咔嗒,咔嗒”的响声,那响声在空旷的大厅里显得格外的清脆……
“吵死人啦!”不知从哪儿,传来了一个老态龙钟的沙哑的男性抗议声。
胡尔彤,左顾右盼也看不见有什么老公公。以前陪姊姊做产检时来过该医院两次。记得那个声音发出的方向是候诊的一大排椅子。也许半夜有人睡闷了到大厅溜达溜达?她带着歉意地说:“歹势(倒霉)啦!我赶时间嘛。”
“赶着投胎啊!”那个老家伙口气也实在是糟糕。要在平时,胡尔彤不马上变面(翻脸)才怪。不过?衷谒鲜奔?hellip;…算是那老家伙好命。
且说胡尔彤三步并作两步,终于及时冲进了电梯:“六楼,谢谢!”咦?没人回应她的请求。定睛一看,嘿!电梯里根本就没有别人。“怪了?”她自言自语着。“没有人的电梯门,为什么会自己打开呢?”她有点发蒙。想了一会儿,搞不懂电梯公司的设计逻辑。只是心中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妥……“是了”她恍然地点了点头。现在正值能源危机,没有人的电梯自己开门根本就是浪费电力……依一个好国民的良心,她打算给电梯公司提建议,要求改进这个。
停好了车的王士豪正在往医院过来的路上:“怎么办?我为什么到不了医院?是不是碰上了鬼挡墙?” 刚才的热情现在都变成了狗屎。走不出这个迷阵的他,快哭出来了……其实,这只是一个方向感奇差的笨男孩,在壁街(小巷、胡同)里打转,找不到路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