鬼伯爵复仇记
【鬼伯爵复仇记】
我的名字叫查尔斯,是第八代里林顿伯爵,约死于二百四十年前。当然,我是一个鬼。我在里林顿古堡的各个大厅漫步时碰到一些人,他们不是急叫就是撒腿逃走,像地狱里的狗在追赶他们。真是太愚蠢了,因为我连一只苍蝇也不会伤害。再说一个人完全有权利在自己的城堡里散步,女仆根本用不着哇哇傻叫,吓得连魂都丢了。因此,当我遇到一个小姑娘对我虽说不上十分尊敬,却至少像对一个可敬的游魂时,我就不免有点惊奇了。
这小姑娘叫克莱尔,是古堡现主人的女儿,也就是我的女。
“你不要哇哇叫。”我先对她说。
“我根本不打算哇哇叫,我知道你是谁。”她对我说。
“是吗?”我问她。
“是的。”她镇定地向我走过来,开始端详我的装束。我这身装束的确很值得一看:蓝色的织锦上衣,多皱格的裙子,白色的领带,花边袖口,红背心配上绸短裤,脚登红高跟鞋,特别是头上戴着敷粉的假发。总而言之,我可以自负地说,我是一个相当漂亮的鬼。但是那小妖精咯咯笑。
“你的样子实在好玩。”她说。
“真的吗?”我冷冷地说着挺直全身,加上高鞋跟,身高五英尺六英寸。“我很高兴你觉得好玩。”
“你是里林顿古堡出名的鬼,”她说,“我一直听到人们说起你。”
我觉得更开心了,给她一个难得的微笑。“不错,我是一个出名的鬼。”
“我爸爸刚继承了这古堡,”她说下去,“我今天是第一天到这里。爷爷和他合不来,所以我和你以前从来没见过。我的名字叫克莱尔。”
听她说到她爸爸,我心里感到一阵温暖,我记得看见他时,他还是一个邋遢孩子。而老伯爵和我一向合不拢,他不肯相信我的存在,有一天晚上我站在他的床前做鬼脸,他竟放肆地说,我的出现只是他酒喝多了的结果。
“你活着时是个很坏的人,”克莱尔往下说,“整天喝酒赌博,直到有一个勇敢的人,叫赫尔贝特的,在决斗中杀死了你。”
“这是一个弥天大谎,”我抗议说,“是彻头彻尾的弥天大谎,是赫尔贝特家里人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制造出来的。我一点也不坏,噢,我承认我喝一两瓶酒,偶尔也打打纸牌,但绝不超出我的地位应有的限度。至于决斗,那实际上是一次谋杀。”
“谋杀!”克莱尔喘了一口气,“你是说赫尔贝特爵士……”
“有一天夜里他躲在长画廊那里等着,用剑插进我的心脏,后来他自己在手臂上扎了一剑,再把剑放在我的手中,说他只是自卫。这就是我在古堡里闹鬼的缘故,我不能够安息,你明白吗?”
“为什么?”她问道。
“为什么!”我一时无言以对。“我说过了,我被卑鄙地谋杀,我的名字受到玷污,你还问我为什么在古堡里闹鬼。”
“我觉得这太愚蠢了,”她说,“为了二百四十年前发生的事走来走去吓唬人,你应该感到害臊。”
“你太没有教养了!”我说,“你必须懂得,有一些事情我要做完了才能安息。你知道,赫尔贝特爵士欠了我一大笔钱,这就是他谋杀我的原因。有一天夜里玩纸牌他输给我三千英镑,他还不出。”
“这件事听起来太坏了,”克莱尔说,“我妈妈说过不该赌博,不过,到了现在也没有办法了,赫尔贝特爵士也死了二百多年了。”
“赌债是要欠债人的继承人和后人归还的,二百四十多年来我一直在寻找赫尔贝特的后人来算清这笔账。”
正在这时候,我听到了脚步声,为了谨慎起见,我马上隐身不见。
我不见了,克莱尔看上去十分不安,当她的妈妈开门进来时,她带着失望的表情在房间里东张西望。她妈妈是位美丽女子,约三十五岁,一头秀发,蓝色眼睛,她看来有点不高兴。
“克莱尔,我在到处找你。你在这儿干什么?”
克莱尔带着狡黠的微笑说:“我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。”
“说吧,让我听听看该不该相信。”她妈妈回答。
“我刚才在和鬼说话。”
“和什么?”
“和鬼。第八代坏伯爵,只是他说他并不坏,是赫尔贝特爵士在长画廊里谋杀了他。”
“噢,克莱尔!”她的妈妈笑得透不过气来,只好坐下。“叫我拿你怎么办呢?你难道不知道世界上没有鬼吗,连坏伯爵的故事也只是个神话罢了。那伯爵可能只是个意志薄弱的年轻人,跟许多人一样,爱赌点钱,喝点酒,在一次愚蠢的决斗中被人杀死了。但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——二百四十年前就死了,如今再也不会来打扰我们了。”
“妈妈,我刚才看见他,和他说话了,他说要赫尔贝特的后代偿还一笔赌债。”
“听来还挺玄的,”伯爵夫人站起来,“而且鬼气十足,但我一个字也不相信,除非我亲眼看到他。”
我真是跃跃欲试,只要一显形,她马上就相信是有鬼了。麻烦的是她一相信,随之而来的是哇哇大叫,我最受不了哇哇大叫的女人。因此我克制住冲动,没有显形,这使克莱尔大为不快,她不高兴地在房间里东张西望。
为了不再强忍下去,我穿墙而过,到我喜欢光顾的城墙那头来回踱步,眺望沐浴在落日余辉中的城市。这座城市延伸几公里,我不禁想起昔日我活着时,它还只是个小村庄,极目而视,每一座农舍、每一亩土地都是我的产业。一点不假,我是个意志力薄弱的傻瓜。我不该和赫尔贝特那种人交往。我不该赌博…晚风在雉煤周围呼啸,我突然感到非常孤单寂寞。
随后我无声无息地回来,穿过空荡荡的房间和一条条黑洞洞的走廊,来到当今伯爵的生活区。他正坐在一个大壁炉的左边,壁炉里木柴在熊熊燃烧。他的太太在他对西斜倚着。伯爵的相貌有点像我,我想我们可能合得来、他膝上放着一叠文件,眉头皱着。
“没有办法不这样做了,”他说,“这古堡只好卖掉。”
“我们就筹不到这笔钱了吗?”里林顿夫人问道,“你也知道,失去这古堡会使我们大家心碎的。”
“我亲爱的太太,”伯爵翻动他的文件,“你以为我没有千方百计想过办法吗?光债务就达两万五千英镑,老人家用这古堡抵押又借了一万英镑。我上哪儿去弄到三万五千英镑。没别的办法,我只好答应威尔金森。”
“你是说把这古堡卖给那个可怕的家伙?”里林顿夫人从椅子上挺起身子。
伯爵苦起了脸。“我怕没有别的选择了,亲爱的。”
“不过,”里林顿夫人又沉到椅子里,“他这个人是那么讨厌,那么傲慢。想起这个人就……”
我不想再听下去了,飘过了身后的墙,心里感到难过。自这座城堡八百年前奠基以来,它就属子里林顿家族,一代代人在这里出生,在这里格斗,有时也在这里被杀,但通常是寿终正寝。想到有一个陌生人,也许是个捞了一大笔不义之财而趾高气扬的平民,将在城头上悠然散步,在大餐厅里狼吞虎咽,在宽敞的寝室里大打呼喀,我不禁气得浑身发抖,咆哮大叫,震得几道门敞开,厨娘歇斯底里大发作。我看见克莱尔站在她的卧室门口,知道她是个头脑冷静的姑娘,我马上显出形来。
“你太捣乱了,”她严肃地说,“你把所有的人吓坏了,为什么发出可怕的叫声?”
“因为你爸爸要卖掉这古堡,”我咆哮说,“卖给一个出身低微的人,叫威尔金森的。”
她看来吃了一惊。“你是说,你偷听到他们说的私房话?”
“不要问傻问题,现在告诉我,这威尔金森是个什么人?”
“我想你最好到我的房间里来,”克莱尔说着,让路请我进房间,其实这毫无必要,因为我可以从她身上穿过去。“万一有人走过,看见你站在那里,就要吓昏过去或者惊叫了。”
我走进房间,坐在床上。克莱尔一关上门我就问:“好了,他是什么人?”
“他这个人不太好,”她难过地摇着头说,“但非常有钱。他又胖又高大,呼吸时把气喷到你身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