85448256号患者
【85448256号患者】
一夜之间,我失去了工作、家庭、住所、自由……我失去了一个正常人的全部生活,甚至,我连自己的姓名也无法保住,在康复医院里,我被称为85448256号患者。
我没病,真的,我不是疯子,不是。
可惜,在这个世界上,你说什么都有人信,唯有你说“我不是疯子”这句话,没人信。
我知道我错了,我不该过马路时闯红灯。
那天已经是半夜一点多,我下夜班,步行回家,穿过我家附近街口马路时,闯了红灯。
“我仔细看过四周啊,那时候大街静悄悄的,一辆汽车都没有的,也没有其它行人啊,连警察都下班了。”法庭上,我这样辩解道。
警察的确下班了,但电子警察依然睁着明亮的眼睛。我被拍照并被起诉。
法庭为了体现审判的公正性,特地从康复医院请来精神病专家为我做了一次全面检查,专家居然得出结论,说我是“获得性次序紊乱综合症”患者,属于对社会构成潜在威胁的精神病人,需要强制住院治疗。
救护车在盘山公路上转悠了很久,眼前实现豁然开朗,脚下山谷里,躺着一片建筑。
我说它躺着,因为山谷里这片建筑群落的布局,?芟褚桓鋈颂澹桓鼍参栽谙抗戎涞某了摺?/p>
汽车开到谷底,一幢圆形大楼出现在眼前,大门口挂着一个巨大招牌,白底黑字写着“纶慧康复医院强制治疗中心”
从形状上不难判断,这幢大楼就是这片人形建筑群落的脑袋部位。
我被带进大楼,脱得一丝不挂后,送入一间密室,被喷上满身消毒液,然后被推进浴室洗浴,再被自动烘干机烘干,又被推进一套复杂的机器里被各种仪器测量一番,最后进入一间病房,床单与墙面一片洁白,只有床上一套折叠整齐的病号服上有黑杠杠,穿上它,感觉自己像个囚犯。
不过,囚犯决没哪么好的眼福,换上病号服后,我见到了我的主治医生和特护护士。
医生是个二十七八岁的成熟女性,身材高挑,皮肤白皙得与白大褂的色彩融为一体,胸前挂一块工作牌,上写“十八号主治大夫”。
护士是位身材娇小的小美人,大眼睛忽闪忽闪,粉红护士装映着脸庞,灿若桃花。胸前挂一块小牌,上写“十九号护士”。
而我的编号就复杂多了,十九指着我胸前对我说:“你的编号是85448256,不可以忘记哦。”小嘴一翘,很招人喜欢。
“请问十八号大夫,对我的治疗将怎样进行呢?”我问大夫,说话时,我努力吐字清晰,以表现自己神志正常。
“等着吧,医院刚怀孕,等它生下来再说。”十八冷冷的回答。
“医院……怀孕?”我傻了,用求助的目光望着小护士十九,十九抿嘴一笑,说:
“放心啦,没几天了,预产期已经到了,你运气不错。”
两人转身出门,把我反锁在病房里。回味着这两位所说的话,再环顾四周,我糊涂了,究竟谁是病人?
我被囚禁在病房里,连续过了五天五夜,第六天半夜,我被一阵剧烈的震撼惊醒,开灯一看,病床桌子和四周墙壁都在剧烈晃动,糟糕,地震了。我冲向房门,拼命摇晃窗口栅栏,高呼救命。
十九从走廊那边,扶着墙壁走到我跟前,脸上丝毫没有惊慌的摸样,她依然面带微笑,对我说:“85448256,别害怕,是医院生产了,你马上就可以见到小宝宝,是你的哦,等着啊,明早我就给你抱来。”
大地很快停止了颤抖,我惊魂依旧,躺在床上睁眼看天花板,不知天亮后,等待我的是什么。
天亮后,房门开了,十八十九出现在我面前,十九怀里抱着一个襁褓。
“昨晚一点三十五分,咱们医院顺产一个婴儿,编号为85448256,也就是说,这是属于你,85448256号病友的婴儿,希望你能好好照顾它。”十九对我说,脸上依旧一幅冷冰冰的表情,仿佛她谈论的不是一个婴儿,而是一块石头。
襁褓中,果然石头。
十九把怀中襁褓递给我,我接过来一看,这那是什么婴儿啊,不过是几块石头围绕着的一片建筑模型,建筑呈人体状,看上去很眼熟……不就是这家医院的模型吗?那天从盘山公路顶端鸟瞰这家医院,正是这具模型的样子。
“不错,这就是咱们‘纶慧康复医院强制治疗中心’的缩小版,昨晚医院分娩产下的新生儿,里面有医院的全部病人和医生……”。
我仔细一看,真的,模型里有许多小人在走动。
介于“85448256号,介于你所患‘获得性次序紊乱综合症’,需要通过对次序逻辑的重新认识来进行治疗,从今天起,你将负责管理这个小型医院的一切次序,在管理中逐渐得到精神治疗。”十九告诉我。
“他们看不见你,在他们的眼中,你只是一片蓝天而已,你必须负责为他们掌握白天黑夜,春夏秋冬,最重要的是,你不可以让他们有一个逃走,也不准对他们动粗。”十九告诉我。
“假如你伤害了他们,后果会相当严重。”
“有多严重?”我问。
十九收敛了笑容,用与年龄极不相称的老成脸色摇摇头,跟在十八后面走出了病房。
铃声大作,铃声刺耳,刺耳的铃声穿破我的耳膜,透过耳膜直抵脑神经,我头痛欲裂,痛得晕死过去,晕死之前,我才想到,这年头,连半夜大马路上闯红灯都会被电子警察抓住,何况这是个囚室一样的病房?
不知过了多久,我醒来了,病房还是那个病号房,只是身边没了襁褓状的医院模型。
我起身推推门,门居然没锁,是不是那个可爱的小护士十九一时疏忽,还是处于同情,特意为我留门?
顾不得想哪么多了,我决定逃走。毕竟,十九警告过我,“后果很严重。”
走廊上空无一人,庭院里一片寂静,半空中明月高悬,我穿过花园,翻过后墙,在山峦间找到一条小路,开始向上攀沿。从方向上不难判断,盘上这座山峰,就可以找到那条进山的公路。
正当我就要爬到顶峰,胜利在望时,天空中突然射下一股水柱,像是高压水龙头里喷射出的,压力强大,水温又热又烫,还带着浓烈的臊味。
我被水压推倒,咕噜咕噜滚下山峦,全身上下疼痛不已,还没等我爬起来,天空中出现一只巨手,我被捏住腰肢,举到天上。
我看见一张巨大的脸庞,是一个巨人狰狞的面孔,他张口发出一个震耳欲聋的声音:“你会告发我吗?”
我傻了,这情景怎么哪么熟悉?
我连忙摇摇头,想想看不对,又点点头,还不对……
我感到我被高高举起,狠狠摔下,摔在一个宽阔洁白的大地板上,抬眼可以看到一只巨大的马桶,还没等我看清楚,一片黑影向我铺天盖地地牙过来。
我听得见自己肌肉糜烂,骨骼碎裂的声音。